【毒蛇】番外五 心有千结
小祠堂，三柱香萦萦绕绕，唱片还在有力的运转着。
明镜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她静默的跪在父母的牌位前，身子微微前倾，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不知过了多久，明镜听到了楼下的开门声，听到了阿香亲热的叫着大少爷，听到了明诚和阿香开着玩笑，还听到了明楼疲惫黯哑的嗓音。
明镜站了起来，身子不歪不斜，她就这么背对着门直直的站着，目光望向那条被祭在父母牌位前的马鞭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片刻的安静，她知道，明楼每次进这个房间都会习惯性的拉一下衣边，整理一下仪容。
把手被转动着，明镜忍住回头的冲动，她不想把自己的情绪过早的暴露在明楼面前。
“大姐。”
明楼的声音已不似年少时那般温润好听，如今还带着几分沧桑和低沉。
“跪下。”
明镜头也不回，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尖锐，冰冷。
明楼依言跪下，出国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是该给父母，姐姐请个安才对，明楼这么想着，身子也不由得跪的更直了些。
楼下，明诚帮明楼打理着书房，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努力不让自己回忆起几年前明楼浑身是血躺在小祠堂的画面。
“这些年，大姐过的好吗？”
“小少爷在的时候，大小姐一直都挺开心的，不过我也常常看到大小姐拿着全家福在看，应该是想念大少爷和阿诚少爷了吧。”
明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香说这话，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明镜这些年做的事他和明楼都关注着。
明楼知道上海通货膨胀，明镜资金周转不灵，就让明诚假借他人名义暗中扶持。
明楼知道明镜成了红色资本家，便连夜联系了组织，坚决拒绝让明镜参与党内活动，最后妥协到偶尔让明镜负责资金补助。
明楼知道明镜收到了各方压力和胁迫，他竟然一个一个打电话，或用金钱，或找关系，又或威逼。
这些年，若问谁是最清楚明镜过的怎么样的，那恐怕就是明楼，而明诚也知道，这些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明镜知道。
“阿香，家里还有伤药吗？”
“阿诚少爷，您受伤了？”
阿香在这个家也很多年了，但要说关系最好的还是明诚，听到明诚这么说，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不是，我是有备无患。”
明诚说着，指了指楼上，阿香立刻反应过来，她今天看到了明镜的怒气，也知道明诚的猜想也的确有道理。
明镜手上的马鞭重新被放回了桌子上，她不知道为什么，才打了明楼一下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明镜看着明楼手捂着伤口，她很想听明楼像小时候一样说些个讨喜的话，然后，她就能像母亲那时候一样，把他拉进怀里。
可是等了半响，明楼除了比之前跪的更直了些，脸色更白了些，眼睛更亮了些，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明楼并不知道明镜正等着些什么，他只是趁着这片刻的宁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太突兀。
明镜看着明楼俯着身子，在那两份文件上签着字，她也看到了明楼刚刚那一瞬间，仿佛逝去意识一般，只是她不问，他也不说。
“大姐。”
明楼眼睛里含着笑，那么皎洁，却又藏的那么深，明镜感觉自己完全迷失在他的目光里。
“如果你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明镜看着明楼离开的那扇门，喃喃自语，她又有些恨自己，明明是亲姐弟，可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宠明台那样宠着他呢。
明诚听到了脚步声，赶紧跑向楼梯，明楼西装穿的很好，看不出有没有受伤，不过脸色却是还好，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明楼知道明诚肯定会担心自己，但他不知道，他有多担心自己，他不知道他是明诚眼里唯一的太阳，温暖却又不容追赶。
明诚知道明楼肯定不会让自己担心，但他还知道，自己的思想早已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控制，即便知道是多虑，也一定要看到才能安心。
“大哥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
明楼眉间的疲惫有些深了，明诚适时的将明楼手边的咖啡换成了热牛奶。
“好，你也去休息吧。”
明诚的卧室原本是明楼的房间，而明楼因为喜欢呆在书房，所以明镜干脆就把明楼的卧室搬到了书房。
后来明诚来了，明楼之前的房间就给了明诚，而明诚却从未更改过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明诚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模仿着明楼的生活，明楼的习惯，明楼的喜恶。
门被轻轻的带上了，明楼按了按额头，他感觉到腰间传来的疼痛，于是缓缓的脱下西装，衬衣上已经有了一道血痕。
明楼也懒得出去找药，索性就这样洗了个澡，吞了两篇阿司匹林，然后强迫自己闭着眼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好像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是往书房的方向来的，明楼的手已经伸向了枕头下面，那里藏着一把手枪。
一个模糊的人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明楼就着月光，只看清了轮廓，就确定这是明镜，他的手缩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被子被掀了开去，明镜把手上的一个小瓶子放在了床边，把床旁灯调到最低的亮度，然后撩起明楼的睡衣。
明楼感觉到一丝凉意和刺痛，但他没有动，或者说他刻意的保持着这个方便明镜上药的姿势。
“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明镜的声音压的很低，却依旧能听出她的埋怨，明楼的嘴角弯了又弯。
但是这个上药的时间并不会太久，明镜已经替明楼整理好被子准备离开了。
明镜就着来时的月光往外走，如果她此时回头，那一定能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明楼努力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明镜离去的背影，眼泪也悄悄的融化在了月光里。
如果说明楼是明诚的太阳，那明镜就是明楼的月亮，圣洁无法触碰，他愿意用尽一身的献血去承担她的罪孽。
次日清晨，阳光很好，鸟语花香。
明镜早早的起来，走下了楼，明楼此时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像是巧遇，却又自然的好像已经这样相遇过一千次了。
“大姐早，昨晚睡得可好？”
明镜感觉眼泪一瞬间就要决堤了，这些年她常常幻想着的情景，今天就这么不经意的回到了她身边。
“挺好，去吃早饭吧。”
明镜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明诚已经帮阿香摆好餐具等着他们了。
“大姐，大哥，早。”
明诚笑容灿烂，英俊挺拔的身影站在明镜面前，阳光映在他背后，让明镜有些炫目，她也回应着这份温暖。
“早，阿诚。”
明楼站在明镜身后帮她拉开了椅子，明诚帮每个人添了一碗粥，明镜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看着这两个弟弟，长大了的样子。
明镜一直偷偷看着两个弟弟，两个人认真的吃着饭，明楼时不时的给自己夹着菜，明诚又时不时的给明楼递个碗。
明镜已经很满足了，她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能永远守住家里的这份安宁。
“大姐，我上班去了。”
时间就像一幅画，让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如果不是明楼离开时的这句话，也许明镜真的就此沉沦了。
明楼知道，明镜还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身份，不过他也不着急，毕竟来日方长。
看明诚先去备车了，明镜才开口，她知道明楼一定瞒着明诚被打的事，要不然昨晚也断不可能不上药就睡了。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自己照顾自己，难道还要我什么事都管着你吗？”
明楼知道明镜说的是什么，他略带歉意笑笑也不说话，手却也从腰上放了下去。
“晚上早点回来，家里等你们吃饭。”
明镜头也不抬，声音也轻飘飘的，但明楼听出了明镜心里的期待，对温暖的期待，对他们的期待，对这个家的期待。
“是，大姐。”
明楼一如往常的答应着，眼睛里却难得的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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