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第一章 明楼返沪
阳春三月还透着些寒气,远处长街不见尽头,行人三三两两,路边绿树成排。
两个穿着笔挺黑色西服的男人,外套风衣略显臃肿,一前一后默契的维持着距离。
“先生,离开前您还有想见的人吗?”
说话的男人略显年轻,长着一张俊俏清秀的脸,神色平和举止恭敬。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他脸上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学者打扮,却总给人看不真切的错觉。
“你想留在这里吗?”
“先生在哪儿,阿诚就在哪儿。”
回应多少带着些执着,无所顾忌的将目光坦露在阳光下,对望着那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
“明楼先生。”
明楼的视线跳过阿诚,迎上那位金发碧眼的少女,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温柔似水。
“明先生,听说您今天就要离开法国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像是约定好的一样,阿诚自然得体的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世事无常,也许我还有机会来法国,也许我下次就不走了。”
少女美丽的面容因为明楼的话露出了些欢喜,又想起即将来临的分离显得忧伤。
“明先生如果愿意在巴黎定居,我一定为您找一个美丽的地方。”
“那就找一处湖畔旁,树林边的小楼吧。”
侃侃而谈之际,阿诚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下车后略带歉意的向少女微笑欠身。
“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明楼似是埋怨的看了眼阿诚,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手帕,轻轻一抖,一朵娇艳的玫瑰就出现在那只手上。
“这朵玫瑰就先当是那栋小楼的定金。”
随着那玫瑰延伸出去,在看到少女毫不掩饰的惊喜后,明楼的笑容真诚又有些遗憾。
车开的并不快,后座的明楼拿起放在一边的文件随手翻看,阿诚警惕观察着周围,确定没被跟踪。
“没想到,我人还没到上海,调查就已经开始了。”
“他们是不是起疑了?”
听明楼的语气还透着轻松愉快,相比较而言,阿诚就明显对这件事重视多了。
“那到还不至于,这么不妥且毫无意义的试探,只能说明他们目前除了我以外,已经别无选择。”
将文件重新塞进袋子,明楼闭目养神,阿诚也不再开口打扰,过了片刻,明楼再次开口,已没了之前那般轻松的样子。
“上海的形势和这里不尽相同,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除非事关生死。”
“是,先生。”
阿诚已经记不清上次看到明楼这么霸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在他知道自己共产党身份得时候。
“我会把你调到我的下线,以后你的一切行动必须经过我同意。”
对于阿诚的隐瞒,那时的明楼没有多少愤怒,只是满满的疲惫和无奈。
阿诚却意外的卷入了明楼的事业,发现了他除去那些经济系专家,金融学教授后隐藏的身份,也是从那之后,阿诚再也没叫过明楼大哥。
“不要受伤,不能生病,不许逞强。”
“是,先生”
从那之后,明楼和他说的最多的话就变成了这些,阿诚自然清楚的明白,这每一个字背后代表了什么。
“明台的飞机应该起飞了吧?”
明楼这次回来对明镜是只字未提,在前两天的通信里听说了明镜要去苏州一段日子,当即定下了返沪的时间。
飞机头等舱里很安静,除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在过道上蹦蹦跳跳。
一个俊朗的年轻人靠窗坐着,头优雅的靠在椅背上,身上的穿着打扮,无一不显示着他富贵的家庭。
出人意料的是,这样一位贵族少爷对周围的人倒也随和,一副家教甚严且彬彬有礼的模样。
年轻人身边出现了一阵骚动,却没多少人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漠然的态度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标志。
一个中年人起身坐到了年轻人身边,年轻人不为所动的翻着书,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
“你看的是什么书?”
“我以为您第一句话会问,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
年轻人抬起头,这个中年人说话的语气说不上是否令人喜欢,却让他莫名的想起一个人。
“你救了我,想我怎么报答你?”
“我大哥说,跟陌生人保持一定距离,可保一世平安。”
年轻人说到大哥得时候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中年人眉头则轻轻挑了挑。
“你身手不错,哪里学的?”
“我大哥曾教过我剑术和拳击。”
中年人不置可否的点头,好像这样的谈话让他觉得很有趣,整个人往年轻人身边凑的更近了。
“你愿意为国家做点事吗?”
“当然,我是中国人。”
年轻人想也没想就给出了回答,显然中年人很满意这个答案,他始终没去问这年轻人的名字,也许这能让彼此更自在些。
“那你跟我走吧。”
“可我还是学生。”
中年人认同的点头,不再说什么,神情却已不似刚刚那么柔和。
他们两个人其实都只是少了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放下一切跟他走的理由,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带他走的理由。
“老师,他就是个小少爷,您确定他可以吗?”
“有个人说,明家风水好,养花是牡丹,养草是兰草,我相信他。”
中年人看着被打晕拖进汽车里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可很快就被狠决所代替。
“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跟着坐进车里,将年轻人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他们都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为国为家前进的理由。
上海一连下了几个月的雨,阴沉的天空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噬了一样。
明楼下了飞机没有回家,带着阿诚去了提前安排好的酒店,他不喜欢解释,但是该让阿诚知道得时候,他会很耐心的说。
久而久之,阿诚学会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也学会了独立的思考,反而培养出了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趁着阿诚在整理行李,明楼暗暗揉着腰,这些年讲课带出来的老毛病,无论是久坐还是久站,腰和膝盖总会隐隐作痛。
在天上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明楼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但高傲如他,纵然疼的走不动路,脸上也依然不露分毫。
阿诚偷偷注意着明楼,他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甚至早在明楼第一次感觉到不适得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永远站在明楼身后的阿诚,在某天下课跟着他回家得时候,就发现明楼走路明显慢了很多,姿势也不似以前的利落。
后来阿诚就偷偷去学车,两天之后当他把车开到明楼跟前得时候,竟从他眼里看到了悲哀,让阿诚不敢再深想。
收拾行李的速度被放缓,他想让明楼多休息会儿,一般明楼不愿提阿诚不会主动问,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或者不担心。
“先生还要出去吗?”
“等会儿去76号,见见汪曼春。”
阿诚看到明楼把眼镜擦的反光然后重新戴上,又努力直了直腰,结果咬着牙也没能站起来,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明楼没有听出阿诚带着情绪的问题,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脆弱,看来那个疯子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76号门口守卫森森,汪曼春像风一样地扑了过来,明楼顺势把她抱在怀中,借着那股冲力顺风旋转。
“师哥。”
抚了抚她前额的刘海,明楼温柔的看着汪曼春,那一刻,他就像回到曾经,那年他还只是一个深陷爱情的少年。
“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雨已经停了很久,明楼手上还是拿着那柄长杆伞,他从不示弱,此刻却只能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把伞上。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昨天刚到。”
汪曼春娇媚的挽着明楼的胳膊,明楼心里没有脸上表现的那般愉快,因为他从汪曼春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还走吗?”
“不走了,哪也不去了,从此倦鸟归林。”
话音刚落明楼果真面露疲惫,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毕竟刚刚返沪,一路未做停歇,此刻要是精力充沛反而惹人起疑。
“回国有什么打算?”
“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效力,我想呢,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
两个人并肩慢慢的往前走,路边的树却不似当年的绿,反而染上一层灰蒙。
“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的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知道政治、经济不分家。”
“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
明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后的车不远不近的跟着,腰上的刺痛感越发尖锐,明楼只得停了下来。
“我记得,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又无疾而终了?”
“那倒不是,我杀了他,想知道具体细节吗?”
“不,不,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汪曼春侧头,明楼目光沉沉,已不似当年那般的感觉,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让她移不开眼睛。
“师哥,我们今天去哪里叙旧啊?”
“你家。”
“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还这样守旧啊,咱能不能不去拜会家长啊?”
“到家谢师,未能免俗。”
在明楼停下得时候,黑色的汽车就已经停到了他们身边,汪曼春嘟了嘟嘴,朝汽车走过去,阿诚下来替她打开车门。
“阿诚,回头我要是问起师哥在法国的事情,你可不许保密哦。”
“知无不言。”
阿诚说话依旧简洁有礼,让人感觉若即若离,汪曼春却早已习惯了,她得意的看向明楼,就见明楼嗔怪着。
“吃里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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