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番外七 促膝长谈
明镜看着刚刚进门的两个弟弟,让阿香把烧好的饭端了上来。
饭桌上,明镜注意到明楼的筷子虽然伸的勤快,吃的确实不多,像有什么心事。
“明台的学习怎么样?”
明楼早就知道明镜会这么问,把准备好的答案一说,顺便还损了损明台的臭脾气。
“咱们家的孩子是心气高啊,你心气就不高吗?”
“我的棱角早给您磨平了。”
这话明楼也就这么一说,反正明镜和明诚,甚至连阿香都露出一脸不信的表情。
“我寻思着香港也不是保险箱,得想想法子让明台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学习环境。”
“那倒是,大姐,您去香港…”
明镜一看明楼接口的语气和速度,特别是那种充满魅惑力的笑容,就知道自己又被他带进了话里,心里有些恼。
“说话你就好好说,别带着邪气,让人不待见。”
“我哪里有邪气了?”
“你讲话还不邪气呢?邪气十足,你爽爽快快地说,多好呢。”
明楼被明镜呛的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明诚倒是大大方方的笑了出来,明楼正了正身子才又开口。
“您这次去香港,我替您订酒店吧。”
“你打算花笔钱,让我住你安排的酒店?”
“怎么样?”
“还有什么花样,一块说。”
明镜一听就觉得明楼还有别的打算,她最不喜欢明楼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点到为止的说话方式。
“我有一位朋友,会到您下榻的酒店,递送一封文件,您只要把那份文件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我就行。”
“听起来惠而不费。”
明镜其实对能进入明楼的这个计划感到很高兴,至少明楼相信她,也许还能让她从这件事里看清楚明楼的身份。
“当然,我还把您那两批货的关税给免了,怎么样,大姐?”
“等价交换?”
和明楼这种充满邪气的对话让明镜感觉很新鲜,表面上她占着上风,但实际上不管怎么看,好处都是明楼的。
“不敢。”
“成交。”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明诚却一旁撇了撇嘴,连吃饭都不忘谈生意,真不愧是生意人。
书房里,明楼吃完饭,就让自己陷在沙发里,就好像要和沙发融为一体。
“大哥,吃点水果。”
明诚把手上的水果拼盘放在了明楼面前,自己则坐在了明楼左手边的沙发上。
“大姐明天就要去香港了。”
明楼拿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也不说话,就这样等着明诚的下文。
“现在上海形势这么复杂,大姐对敌斗争经验又实在是太欠缺。”
明诚往前探了探身,声音也稍微压低了,他知道明楼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可以说已经知道明楼的打算,就是在等明楼一句话。
“那就派人盯住她。”
明楼笑了,声音就像是刚刚开了个玩笑一般,目光还盯着面前的水果。
“要是万一让大姐知道了,您怎么办?”
明诚有些担心,毕竟从明楼这次受伤的情况看来,明镜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对明楼手软的。
“就算把我打死,也得保证她的安全。”
明楼收住了笑容,一个字一个字把他的话吐了出来,明楼有着自己的原则,然而他的原则里并没有他自己。
明诚也觉得自己的话问的太过冲动,这是他明知道的答案,也是他无法改变的现状。
“要是不想看我挨打,就让你的人机灵点,别让她发现。”
明楼也许是起身太快,碰到了伤口,眉头皱了皱,停下思考了片刻,转过头又对明诚补充着。
“是。”
明诚心里暗自徘腹,总算还知道疼,这是好事,至少没变成机器人。
明公馆大门口,一辆黑色汽车。
明诚帮明镜提着箱子,阿香则扶着明镜,明楼站在明镜面前听着家训。
“我不在的时候不许无法无天。”
“大姐,我哪敢啊。”
“我看你当这个官,当的就很尽心尽力嘛。”
明楼见明镜总想着要“策反”自己,但自己又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陪着笑。
明镜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坐上了车,明诚帮忙把箱子放到了后备箱。
“大姐,一路顺风。”
明镜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家里没人做饭也不能不回家吃饭,比如,工作的不要太累要多休息,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别扭。
明镜又安慰自己说,也就去几天,等回来了,自己再好好管着他,更何况这么大个人了,也不需要我唠唠叨叨的。
明楼完全不知道明镜这千回白转的心思,他恭敬的帮明镜关上了车门,然后站直了身子,目送汽车消失在清晨的迷雾里。
“大哥,放心吧,我们的人都跟着了。”
明诚站在明楼身后,他已经把明楼的汽车开到了他的面前,也该上班去了。
明楼点头,弯腰进了车子,他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的不安,这是一个特工独有的第六感。
香港,明台接到明诚的通风报信,就准备着赶回学校,他既开心又紧张,开心的是明镜的到来,紧张的是这次的任务。
王天风看着明台欢快的背影,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笑意,也不知是在笑明台像个孩子,还是在笑自己教出了这样一个学生。
其实在王天风心里,特别喜欢明台的坦白可爱,在他看来,明台的心灵就像杯子中的白开水一样纯净甘甜。
而明楼,就像透明杯子里的药汁一样,虽然隔开了沉淀物,但依旧混浊不见底。
明楼就是这么深深的隐藏着,伪装着,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良药苦口利于病”,还是“试药三分毒”。
明台很多次和王天风提起明楼,他说王天风很像他大哥,王天风表面没什么波澜,心里确是不以为然。
王天风并不是觉得像明楼不好,而是他比明台看的更清楚,无论是对于明楼的身份还是性格。
“老师,你真该和我大哥见见面,你们肯定能谈得来。”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特别霸道的人,丝毫不给别人提问的机会。”
王天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句话倒是实话,这句实话也让王天风感到很高兴。
明镜按时到达了香港,她给明台带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面面俱到。
“大姐,大哥和阿诚哥回上海了吗?”
明台见到明镜第一句话就这么问,他觉得明楼回到上海,明镜肯定是很开心的。
“回来了,可我真希望他们别回来。”
明镜是越来越看不懂明楼了,好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目标,保持明台这一块璞玉的本真,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明台这才知道了明楼回上海的身份,他有些疑惑,无法相信,但看着明镜的表情,也明白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我不要穿这件,给大哥穿。”
明台最见不得明镜伤心难过的样子,于是拿起手上的衣服就开始插科打诨。
“买都买了,你大哥跟你的尺码又不合。”
“那好吧,我穿,免得您拿回去说我嫌弃,惹得大哥多少话出来,我可受不了他唠叨。”
在明镜心里,明楼总是言简意赅的人,头一次听明台这么评论,倒也不禁莞尔。
“你大哥在法国的时候时常唠叨你吗?”
“可不是,烦死了,像个老保姆。”
明镜忍不住笑起来,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两兄弟在法国的时候,是怎么混过来的。
明台见明镜笑了,就又撒娇起来,但他心里却沉甸甸的,他不相信明楼会做汉奸,反而让他更加担心起明楼的处境。
明公馆,家里的唱片悠扬,橘黄色的灯光暖暖的亮满了整个大厅。
明楼难得来了兴致,开了一瓶香槟,浅尝着,就好像回到了巴黎的夜晚。
明诚拿着画壁,正调着颜色,他还记得明楼描绘过他心里家园的模样。
只可惜之前的那副画放在了巴黎,并没有带回来,于是明诚想再画一副。
“怎么想起画画来了?”
“那你呢,怎么想起喝酒来了?”
明诚一脸好笑的看着明楼在大厅里兜兜转转,手里拿着高脚杯,身上穿着小背心,就像一个十足的资本家。
“画的是什么?”
“你的家园。”
明楼细细的看着,湖岸旁,树林边,一间小屋,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阿诚,我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去到那样一个地方。”
明诚停下了笔,他第一次听到明楼的语气这么落寞,他不敢去看明楼此刻的表情。
“我们不会辜负这座城市,而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此。”
明楼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不希望自己曾有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成为日后明诚心中的遗憾。
“我唯一辜负的就是明家。”
明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目光始终贪恋的看着明诚笔下的画。
明镜回家的那天,并没有在家里看到明楼,家里沉闷的空气也让她感觉明楼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明楼正在为“樱花号”忙的疲惫不堪,快到了无法坚持的地步,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把明楼叫回家里来。
于是让明镜没有想到的是,明楼很快就回家了,明镜看着明楼苍白的脸色,她忍住了自己心底的酸楚。
是什么时候开始,明楼已经背负起了这么多责任,而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却什么都不知道。
晚餐很丰盛,既是为了给明镜洗尘,又是为了给明楼补补身体。
饭后,明楼第一次把明镜请到了书房,关起了门,还让明诚守在门口。
明镜坐在沙发上,看着明楼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楼条理清晰的给明镜讲了“樱花号粉碎计划”,寻求着明镜的帮助。
明镜这才意识到明楼的身份远远不比表面看上去的简单,曲线报国,一语成谶。
“父亲临终时,他拉着我的手说,明楼就交给你了,要让他好好读书,做一个纯粹的学者,我答应了父亲,但我失言了。”
明镜回忆着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在悲伤的日子总让人习惯去回忆。
“大姐,我向您保证,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回巴黎教书,做一个本分的学者,娶妻生子,好好生活,只要我还活着。”
明楼的话深深触动了明镜紧绷的心弦,她知道明楼的处境,但她不敢想下去,不敢去思考明楼如今是多么危险。
“你必须活着!我下次再听到这种话,我就动家法。”
明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微微抬头,明镜的眼泪就像是开水一样落在他手上,烫得他很疼,明楼用尽可能值得相信的语气回答着。
“是,大姐。”
明镜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她望着明楼温柔的样子,手轻轻抚上了他眼角的皱纹。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楼就这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老去了,她悲伤的想着。
明楼把脸轻轻靠在明镜的手上,此刻的他柔软的毫无防备,他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然后他会坚硬如磐石,去面对那凶猛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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